手拄拐杖,身著淺灰色夾克衫,他緩步迎出門來。家常、熱情、樸素,和開封街頭買菜散步的老人沒啥兩樣。
可是一開口,老先生的大家風範與學者氣度便掩飾不住地流露出來。樸素的房間裏,彌漫出書香之氣。
如此平凡,又如此不凡。在歲月的長河裏,德高望重的史學大家、河南大學曆史學科的標誌性人物,一絲不苟地堅守著對史學的熱愛和對桃李滿園的夢想,終將一個個平凡的日子沉澱成了不凡的人生。


在河大工作的60多年裏,他筆耕不輟、厚積薄發,出版了《雛飛集》《朱紹侯文集》《朱紹侯文集(續集)》《秦漢土地製度與階級關係》等學術專著、個人著作集8部,主編教材、著作13部。其中,他主編的已經“40歲”的《中國古代史》是後學必讀經典,全國60%以上的高校曆史院係至今仍作為教材在使用;他用60年時間完成了對秦漢軍功爵製的研究,先後出版了《軍功爵製試探》《軍功爵製研究》《軍功爵製考論》等著作,成為國內唯一對秦漢軍功爵製進行係統深入研究的權威學者。
“有人說我是名教授,作出了很大貢獻,這話好像有點誇大,我就是個老師。”在朱紹侯心裏,“老師”二字重如山。他認為,要做一個好老師,必須要過教學關,首先要在講台上站住腳。所以,雖然那些曆史教材早已爛熟於心,每次上課前他仍要精心備課。他喜歡結合教學內容組織同學們參加考古等社會實踐活動,把曆史課上得很有現實感,深受學生歡迎。
“教學與科研是相輔相成、相互促進的。不搞教學就發現不了問題,就會無的放矢;不搞科研就會對問題的認識浮於表麵,人雲亦雲。”朱紹侯不僅重視學術研究,還專揀難走的路走,不愛隨大流湊熱鬧,常常一頭鑽進別人沒有研究過的課題裏,“軍功爵製”係列著作就是他獨攀高峰摘下的香甜之果。
一天天,一年年,甘坐冷板凳。辛苦嗎?寂寞嗎?他隻是微笑。
靜水深流。對他來說,93年的歲月,早已濾去了喧囂與浮華,提純了人生。溫和、從容、堅定、歡喜,如同吃飯穿衣一般自然而然但又必不可少,晚年的歲月裏,他比年輕時更加純粹更加緊迫地沉浸在史學世界裏,去尋找,去發現,享受著學術探究的無限快樂。
有親朋好友勸他,別太辛苦了,該享點清福了。可在他看來,做學問就是享福,就是最好的養生之道,還美其名曰“學術養生”,“你看錢學森、錢鍾書、楊絳等大知識分子都很健康長壽,為啥?關鍵是他們一直用腦,心理健康”。
多少年了,每天上午9點到12點、下午3點到6點,是他雷打不動的工作時間。見到他那天,飯桌上,攤著一本豎排繁體字《資治通鑒》,也不知看過多少遍了,舊舊的,發黃,那是歲月的痕跡。旁邊,是一麵放大鏡,一遝用過的打印紙裁成的紙片,背麵,是他顫抖著手一筆一畫寫下的讀書筆記。
“天資愚鈍憑勤奮,事倍功半終有成;聰明才智荒學業,虛度年華空一生。”朱紹侯送給學生的這幾句話,也是他的座右銘,他始終恪守。他常對學生說,研究自然科學、搞文學創作可能成名於年輕時代,但研究曆史沒有竅門、沒有捷徑,隻有勤奮、隻有積累。研究曆史的人,40歲以前很難有大的成就,沒有坐冷板凳的毅力,再聰明的人也寫不出有分量的著作。
初秋時節,街上的人還穿著短袖和裙子,多走幾步就出汗。他呢,已經穿上了夾克衫。稀疏的白發、下垂的眼瞼、糟糕的聽力、專注的神情,老先生拿著放大鏡讀書寫作的背影,格外打動人心。先生雖老,學術生命卻永遠年輕!
他說:“我完完整整地經曆了新中國成立70年來的發展曆程,現在生活好,頭腦也還管用,能看看書、寫點東西,很幸福。”沙發上、茶幾上、沙發邊的紙箱裏,隨處放著曆史資料,還有正在校對修改的書稿。
在這個蓬蓬勃勃的新時代,他總想趁著頭腦還管用,再多幹一點,再貢獻一點……
作者:史曉琪
轉自河南大學鐵塔風鈴